边境之地。
晚来风急,卷起地上尘沙飞舞在人烟稀少的镇里呼啸而过。
整条巷子,没什么人来往经过,只有一家客栈馆子透露出些昏黄的暖光来,使得有了点人气。
此边境非彼边境,是魔界与人界的交界之地,而不是所谓的国与国,城贴城的接壤之地。
离京都越远的地儿,越是混乱不堪。因为在那住着的居民,皆是老弱病残,对于炼气期修士来说想要杀人夺宝,有仇报仇,最好的机会便是在此。
两族交界地,是由云海峰所阻隔,坠入谷底,时空错乱,造成两界的居民随意乱窜,造成恶意偷渡的事件是常态。
而到了中元节,结界会变得格外薄弱,妖魔鬼怪可肆意妄为,横行霸道,边境地的百姓到了傍晚纷纷赶回家贴上驱魔的黄符,保个平安。
馆子里的灯火忽明忽暗。
“且说这首派救世掌门,这几年来她帮了我们这儿太多的忙了,先是遇干旱送粮送水,再是遇妖魔,修士前来斩杀。比当今圣上,好太多啦。”
讲话的人穿的是这家管子的老板,他一身黑色麻衣,手里拿着把折扇,晃悠悠,一脸笑态。因为他性格开朗,大伙都唤他“张笑哥”。
吃酒的一位壮士擦了擦嘴角,他扬声道:“笑哥,你可省点心吧,要是被有心人听到了,有你好果子吃的。咱们这等粗人,别聊朝廷之事。免得惹祸上身。”
张笑哥眨了眨眼,脸上的笑容有顷刻间的僵住,他前不着调地来了一句:“这儿早就成一座死城啦!皇上哪还会管我们的死活?”
他当然知道皇帝曾也费过心思帮助过他们,可这是件长久的事,非一朝一夕,久而久之,皇上便不怎么关心此地,年轻力壮的拖家带口搬走,成了眼下磕碜的局面。
“滴滴答答——”
外边在下着小雨,在黑夜里,所有东西都很潮湿,树木和泥土的皮肤开始溃烂一般,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。
一阵叹息缓然响起:“皇上他是人而不是神,以一人之力岂能拯救苍生。世间皆苦,唯有自救。”
万籁俱寂,众人回头看向坐在靠窗边,喝着热气腾腾茶水的修士。淡淡的银色光晕笼罩周身,素白的袍子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花纹,巧夺天工,精美绝伦。肩头垂下一两片淡蓝色的花印,无暇的透明的宫羽在腰间随风飞舞,更显其飘逸出尘。
他镇定自若地面对众人,任各种目光齐集一身。他那坦然的神色,宛若清风明月一般,令每一个人的心里,瞬间雪亮如水。
“小兄弟怎么称呼?”张笑哥打了个圆场。
修士把腿翘到凳子上,笑嘻嘻地道:“叶沉,字锦华。”
“叶锦华?!”壮士一听,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,可惜没多久又成了茫然无措,“你不就是那个……那个谁的徒弟来着?”
“在下师尊正是扶摇仙君。”叶沉笑意愈浓,他拿起放在身侧的佩剑,剑上华丽的白色流苏直垂下地,他抱拳简单行礼,好心告诫道,“今夜不宁,还请大家暂且在这委屈一晚。”
“今儿是中元节,没鬼那才叫稀罕呢。”有人一听乐了,他仰天大笑,把玩着掌心里的两枚骰子。
“在下只是提个建议,各位听过算过。”
叶沉宛如月光流水一般宁静悠闲。他的神情那么从容自在,淡定温和,好像周围的一切,皆与他没有关系。
他喝尽了剩下的茶水,抓着佩剑独自一人,往清幽林间走去,剑上的流苏随着步伐似水般摇曳流动。
“这叶公子跟他师尊好像,我差点以为他就是扶摇仙君了。”
“他下山历练那会儿,听说扶摇仙君特意闭关一年。两人指不准有啥隐情。”
馆子里的粗人们面面相觑,知他是仙君的弟子也不好多说什么,于是,拿起酒瓶子往肚里头灌,好来个不醉不休。
又怎知出了馆子的叶沉,脸上原有的温和与笑容,荡然无存,取而代之的是阴郁复杂。
三年了,下山历练,他几乎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师尊,想她的一颦一笑,想她无意间的柔情,如一种蜜糖毒药,侵蚀着他的神经。
但他还是忍着没回救世。
叶沉下山目的很明确,提高修为是主要,其次寻一下殺魂教大致位置。至于他的仇人,能够放出仙火的,修为至少是个半仙。
凭自己这点修为,莫要妄想杀神了。
但若是有个强大的人能够替他……
不知怎的,叶沉第一个想到的强者竟是从冉。
然后,他便犹豫了。
惊雷自上空猛然劈下,描绘着身不由己的宿命,让整个夜晚迅速土崩瓦解。景物在一瞬间苍白,迅即漆黑,哭泣的鬼影无路可逃,灵魂赤裸僵硬。
倒是把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帝君大人给吓了一跳。
叶沉拍了拍胸膛狂跳的心脏,无语道:“我去,是负心汉始乱终弃了还是蛇蝎美人又勾搭上官大人了?”
四周发出骨骼撕裂的碎声,他没心思继续打趣下去,抽出佩剑“寻未”,灵力呈一个护罩包裹起来。
白骨般腐朽的枯树,被斩了首,双手伸向天空,无语申诉。视界细细溃动,模糊的白色光点,重叠巨大的黑影,绝望地撕破夜色。
令人不寒而栗的,是地面上还同时出现了四个人影。
不,不能说是人影,枯树周围没有任何人。
只有凛冽的风带着雨点呼啸,吹得衣袍飞舞。
接着黑色的虫子从地面飞起,它们数量甚多,黑压压的一片,看得直叫人头皮发麻。叶沉隐去气息,看着那群玄蝶无视他飞过,尾随其后。
上辈子殺魂教并没有所谓的玄蝶,不过是一个毒药禁术,五花八门都有的魔教。
今世显然难对付了些。
蝶虫在经过巷子那家亮着的馆子停了下来,在外边龇牙咧嘴地叫。叶沉怕它们冲进去,在地上左看右看,找着了块石头,对着隔壁的陶瓷罐子扔去。
罐子碎得稀里哗啦,里面的酿好的酒水流了出来,淌了一地,叶沉很不客气地甩出火花。刹那间,火光冲天,玄蝶不再逗留,继续往前飞去,像是有人命令一般。
惊起的梦中人,连衣服鞋子都来不及穿,骂骂咧咧跑了出来。
“谁家的娃子!砸我坛子干啥啊!”
叶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,心道声“罪过”,赶忙跟上玄蝶。
步子是由一步并两步,两步并三步,到后头,玄蝶的飞行速度是越来越快,逼得叶沉动用轻功狂追不止。见着眼前的画面熟悉起来,才知他跟到了救世门派的山脚下。
十二年前,自己初来乍到毁坏的灵石,被一棵参天灵数所替代。玄蝶咬碎了树上结的果实,又匆匆想飞进救世。奈何境界把它们拦在了外边,即便撞破了头也无法再进半分。
就在叶沉打算把它们全都烧死时,玄蝶拐了个弯,围着救世飞了许久,从后山直窜上去。
——林氏祖坟山
叶沉眼睁睁地看着玄蝶是如何撕裂境界飞进去,巴掌大的窟窿令他膛目结舌。他曾同谢一方争执过救世是否有细作,对方起初否认。因为救世内有魔族不可能发现不了。
没想到顽固的结界也是可以破坏的。
尤其是阴气最重最为薄弱的后山境界。
真是要了命!
叶沉忽然觉得上辈子的他活到屁眼里去了,连这地方都不知道!
“蠢货,被人跟踪了还有脸回来?”
带着愠怒的声音自假山处传出,接着一道烈火轰地燃起把那近五十只玄蝶烧成了灰烬。
救世门派,果真有内鬼!
叶沉索性撤去了伪装,他提着“寻未”二话不说刺了过去。“噗呲”,声儿有些单薄,不是刺穿肉体的声音,正疑惑间,空中炸开白色纸片,还有……掉落在地上半喜半忧的鬼脸面具。
是他逃出火海后,赶去娘亲住所,瞧见藏在墙后纵火之人脸上带着的面具!
他浑身颤抖,半张着嘴,发出一声嘶哑的惊叫,感到像刀劈开了胸膛。
“不——!”
“叶、锦、华!”
身后呵斥声拉回崩溃边缘的叶沉,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来,失去焦距的双眸看了很久,总算认出,刚怒气冲冲叫他名字的人是谢一方。
叶沉辩解道:“师兄,救世有内鬼,玄蝶不是我杀的。”
“物证都在,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?”谢一方显然听不进解释。
二者均是年轻有为的修士,要真打起来,还不能确定谁赢谁输,反正这儿的一草一木要受尽摧残。
姗姗来迟的叶婉看到三年不见的叶沉,愣了下,马上跑过来道:“谢师兄,仙君叫你来这是找少庄主的尸体。不是叫你内斗的呀,小沉他不可能是细作,救世待他那么好,怎么会害救世。”
“哪有那么多的不可能?”谢一方甩开拉着他手的叶婉,嗤之以鼻道,“你们魔教本就是一条裤衩的,所作所为令人作呕,师尊是疯了才会把你们收成徒弟!”
“本尊没疯。”
简单的四个字,让原本振振有词的谢一方怼得哑口无言。
来者神情悠然,仿佛将一切世俗的喧器都隔于心门之外,安静地宛若置身于世外,荣枯随缘,不染尘埃。
她迎风而来,宛如千树花开。
叶沉第一次拜入她的门下,真心夸赞她长得好看,长到他心坎里去了。
从冉淡漠道:“何来人间惊鸿客,只是尘世一俗人。”
一笔画佳人,惊鸿入了眼,眉目似遇三生前,今作故人见。
前尘往事浮现而来。
回到那万籁俱静,众仙臣服中,从冉踏着清风,从天而降,落英缤纷,飘花如雨,素白的袍子,长及膝的漆黑云发华丽而隆重的倾泻了一身,惊为天人的眉目,淡然冰冷的目光,璎珞轻舞,暗香浮动。
任他被救世弟子谩骂,置身事外。
画面一转。
从冉不顾一切把自己护在身后的模样,她刻薄的语句中,带着些关心的口吻,是真真实实存在过的。
叶沉一下子分辨不清。
何为真何为假。
“师尊,他离开的这三年里,救世没出过任何事,他一来,就引来这些蝶虫,你说他可不可疑!”谢一方指着叶沉的鼻子恶声恶气。
从冉微微颔首,说的话截然不同:“此事并非他所为,你这般咄咄逼人,心中有鬼不成?”
“……”
谢一方有一种叫做哑巴吃黄连,有苦说不出。
从冉拂袖,把虫子的灰尘拍散:“你们回房休息吧,也不早了,明儿再去找逸儿的尸体。”
叶婉应了声“是”,谢一方哼了声,但还是下了山回了住所歇息去了。
坟头山上,两人尴盯着对方。
从冉轻咳了声,大致讲了下林逸尸体一事。三年前尸体找到后继续入棺下葬,安稳了没多久,尸体又不翼而飞。
他心不在焉地听着,想着自己当年下山那会,个子与从冉一样,而今再站在她身侧,已比她高出大半个头来。垂头看着小师尊那张清冷的面孔全是疏远,到嘴的话说不出口了。
“有话要说?”从冉轻抬起头来,望向叶沉的眸。
有,有很多话想说。想问你三年来有没有想过本座,想问你三年来你过得好吗,想问怕冷的你每逢冬至穿上棉袄大衣了没……
那么多话,他怎能一口气问完,而他这随时随地爱发火拿藤编抽人的小师尊会一次性回答他的话?
“听人说起,徒儿下山一年后,师尊闭关了,是身体有恙?”
还是……
心绪大乱,要找个地儿,静心。
他的眉目分明,眼珠子是纯粹的漆黑,黑得好像宇宙尽头无尽的深渊尽的深渊,多看一会儿便有一种快要被吸进去的错觉。
“有要突破修为的预兆才闭关修炼。”从冉扫了他一眼,面不改色心不跳。
藏在她袖口里的白貂不屑地发出声音。
结果换来的是刺骨寒冷,它立马怂地把从冉的腕子抱住,再有不满,憋着。
叶沉怎会没发现这点异样,他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,像个狗皮膏药地跟在她身后:“师尊这般信我,玄蝶不是我所带来或杀之?”
从冉实话实说:“你胆敢在为师面前撒谎?”
给他一百个胆都不敢好吗!
“不……不敢。”叶沉欲哭无泪,晃眼间撞见从冉头顶的一抹正红,“那师尊,徒儿有一问,您戴这簪子多久啦?”
……
第二日
叶沉再遇到从冉,她头上的簪子改成了素雅的白色,至于那红簪子去哪儿了,她则是随口一答:“本尊觉得那簪子好看多戴了会,但本尊还是觉得红太挑,不适合。”
叶沉全程憋笑,他不会告诉从冉自己来之前问过救世弟子,三年里师尊有何异常。
弟子说的比较奥妙,仙君唯有不同的便是头顶上时常戴着红簪,走到哪儿都打眼得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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